讀臺江 | 游泳、摸蜆子、聽評書......這條河承包了我們的童年!
鄭和/文
漲潮洶涌、退潮又靜靜流淌的『白馬河』是閩江的一條主要支流。在無自來水的年代,兩岸居民都在河中汲水,洗衣物、家具,『白馬河』哺育了義洲、幫洲兩岸的人民,她是我故鄉的母親河。
不知從哪個朝代起,閩北山區的木材,從沙溪、建溪、尤溪、梅溪、富屯溪、大樟溪,漂運進閩江的這條內河,排列在這條支流上,河的兩岸從彬德橋、洪武道、紙道,一直延伸到山仔里、浦東橋,全長近5000米。
早期的白馬河 福州老建筑百科/圖
1949年前后,陸路交通不發達,水運成了主力,因為它成本低,一艘民船,兩個船民,一個船尾搖櫓、一個船頭撐竹篙,便可以運輸兩三噸貨物。排工們把上游砍伐的木頭,連綴成排,順流而下,停放在『白馬河』寬闊的河面上,形成“排塢”。
排塢 方廣巖/圖
儲木場的扛搭鉤這個職業就產生了,搭鉤排工把一根根的圓木、排梢釘上竹釘,用竹纜或直條樹枝連綴成木排排在水中,這樣讓木材可以吐脂、晾干,木材的穩定性提高了。
“
『白馬河』一帶與漢口、安東并稱三大木材集散地。林業中有句話,叫“水浸萬年杉”,因為明清建筑主構架是采用杉木的。福州早年民居建筑多是木構為主,因為成本低,材料多,需求量大,而形成了福州多達幾十片的木屋毗連區。所謂“紙褙福州城”就是在這樣背景中產生的。風火高墻雖屬富人與達官的專屬,但內結構仍需木材。
杉木 陳虎彪/攝
于是『白馬河』畔“伙販”這個行業便應運而生,“伙販木幫”們把放排工從閩北漂流而下的木材,接手轉賣到閩中各地乃至外省。我爺爺1910年便選擇在材料充沛的“伙販街”安家連做“涂亭”(大木工行當)工場。我們一家人從此就從長樂首占鄉的農民變成了福州市民。
白馬河上波光粼粼的水面 平話/圖
20世紀60年代,沒有電風扇,更沒有空調。炎熱的夏季,游泳既是體育鍛煉又可以納涼降溫。盡管『白馬河』每年夏季都有人溺亡,但青少年們依然趨之若鶩。尤其是暑假期間,父母親上班,無人管束,我們五個兄弟便仿效鄰居伙伴們在河水較淺的紙道頭浸泡,學游泳。
一天,爸爸回家發現晾曬在竹竿上的小短褲,便問大哥,大哥矢口否認。內行的爸爸用指甲在大哥的手臂上畫出一行白道來,謊言就不攻自破。于是父親決定“殺一儆百”,大哥遭到父親的竹條鞭笞之苦,游泳活動便消停了一段。但是酷暑難耐,加上鄰居伙伴們的誘引,不久又死灰復燃。
“堵”不如“疏”,當小學教員的母親,便想辦法,把大哥送進暑期的少體校。大哥學成回來自然教四個小弟。先撲在滿水的臉盆中學閉氣。我將鬧鐘放旁邊計時,五兄弟中我的肺活量第一,能憋氣1分25秒,后來在50米的泳池能潛游48米。個把月后,我家五兄弟就天天撲騰在『白馬河』中。
白馬橋
蛙泳、潛泳、自由泳、仰泳、側泳便成了我們的拿手絕活,此時父母親便放任我們去游泳。小時的我初生牛犢,漲滿水時,能從白馬橋欄上縱身躍入水中。有一回,我從南岸木排上潛水而入,居然潛到北岸的木排下,睜開一看,黑洞洞的,內心知道潛過頭了,趕緊回頭,等見到了光亮,躍出水面,驚出一身冷汗,還不敢告訴兄弟們,怕走漏消息,讓父母下“禁游令”。
一天退潮水淺時,偶然發現河床腳底下有刺痛的感覺,潛下一摸3個蜆子,于是連續不斷地摸,不但摸到幾十個蜆子,還有河螺。放在河邊用衣服包著帶回家,養在清水中吐沙。爺爺早年是個老農,他說明天你們帶個小木桶去。爺爺帶著我們五個兄弟一起上,正逢廿五“水塌庫”,五人摸了半木桶蜆子、河螺。清水養了一天,炒紅糟,一家人美餐了兩頓。爸爸、媽媽見減輕了他們的伙食開支,臉上露出少有的笑容。
落潮時我們又發現在『白馬河』邊的紙道頭旁有一“千七”評書場,評書先生的鑼鈸聲令我們爬上駁岸,在戶外陰涼處旁聽。
《陳春生評話選集》
福州市林則徐紀念館/圖
那時有著名的評話先生,我記得有小神童(綽號)、陳春生、小春生、天天(綽號)、唐彰文、吳樂天,聽他們講《三國演義》《楊家將》《七俠五義》《岳飛傳》《八美樓》《徐秋影案件》《貍貓換太子》等故事,聽得入迷。評話先生們多半采用章回體小說,叫你聽了上集,留下懸念,還想聽下集。于是天天游泳、聽評話成了暑期的主要內容。
還要關注前面的評話廣告牌的內容,什么先生?什么內容?白馬河西岸在“六家食雜店”后面評話書場也成了我們消遣的好地方,我福州地方話的功底便是在這里打下的。
游泳后自然肚中饑餓,1963年,國家經濟有所好轉,于是回家后,蒸籠中的剩飯便成了我們兄弟的充饑之食。久而久之,定量制的米票,不能滿足我們的“虎狼之年”。
我的鄰居小許,常邀我去福州玻璃廠(舊白馬河的末端)職工澡堂洗澡。沿著『白馬河』畔,經山仔里、浦東橋就可從后門入廠區。
意外發現,回收的廢玻璃堆中有許多廢銅、廢鋁、硬塑料,洗澡后悄悄地揀些藏入褲袋,從后門出廠到白馬橋西邊的廢品店可賣大幾角錢。有一回,拾了不少廢銅,居然賣了5元多錢,兩人平分各得2元多,于是白馬橋上的飲食店,一碗6分錢的鍋邊,一塊5分錢的炸芋粿,便成了我們游泳后的美食,大快朵頤。畢竟,民以食為天嘛!
“復初庵” 平話/圖
“文革”前,靠近『白馬河』邊,復池路口的“復初庵”1949年后改為第三工人俱樂部,放映電影,一張影票2角錢。放映戰斗片、反特片時我們也會光顧。“文革”后河畔的教工禮堂放電影,我們更是常客。
每當『白馬河』漲潮時,各類大小民船便運載著各類物資進入內河,浦城、建甌的大米,筍干;古田的水蜜桃、奈李、白木耳、香菇;永泰的李干、閩清的糟菜、粉干、閩侯的橄欖;閩北的木排、毛竹,還有磚、瓦、黃土、白灰、水泥等建材趁著漲潮運進『白馬河』的各個道頭。
閩江上游的生意人來福州經營,歇腳住宿便有了各類會館,在白馬河畔就有了古田會館(同德路口)、汀州會館(解放后改為汀州小學)。閩清會館(在彬德水閘旁),現會館辟為私人會所,對外經營閩菜、閩清菜,品位較高,價格較高。南平會館(解放后改為市小刀廠) 。
彬德橋
我們的游泳水平高了,橫渡『白馬河』、閩江簡直是小菜一碟。我們開始算潮水選擇縱向游。我們常到『白馬河』起點彬德橋處起游,于是彬德橋便在我記憶中揮之不去。
彬德橋是閩江進入『白馬河』的“第一橋”。它始建于明朝,重建于清光緒二十一年(1895)。因大批木材商聚集于此,組成木幫商會“彬社”,他們為窮人義葬、救火、修橋,為表彰他們的德行,橋以“彬德”命名。
彬德橋上十八位將軍廟
橋上供奉十八將軍神龕,據傳是明朝時鎮守該橋“琉球國十八將軍塑像”,明太祖朱元璋賜其中五位英烈“護國振威”牌匾一塊。它表明福州在明朝時就與琉球島有交往。
彬德橋于1992年列入第三批市級文物保護單位。
白馬橋是『白馬河』上最長的一座橋,從白馬路進入,有一座石牌坊上面刻著“白馬津渡”。它始建于清末,是連接上下杭與義洲地區的路。
白馬三郎雕像 平話/圖
相傳是閩越王無諸的三子“郢”,把蟮溪的大惡鱔射殺,大惡鱔負痛甩尾反搏,一時巨浪滔天,白馬三郎人馬俱淹,人們為紀念他除妖有功,所以把此橋命名為“白馬橋”。
明代時“南臺十景”中,曾有一景叫“白馬觀潮”,農歷八月十八最大潮汛時,觀潮人不計其數,水流洶涌奔騰,形成潮涌奇觀。清乾隆進士梁上國有詩贊:“雷鼓訇訇白馬馳,觀濤自有廣陵漪。哪知榕海三春景,賽得錢江八月奇。”
白馬橋 史志臺江/圖
“文革”前白馬橋有近百米,1961年南岸木屋區火災后修復用地,河岸被填。現全橋長74米,寬3米,有東西引橋各12米,為石構的平梁橋。聽我爺爺說,橋上原有馬口鐵雨蓋,既可遮陽又可擋雨,一次臺風把它吹掉了。
原為三墩四孔,現為二墩三孔,用條石、塊石疊砌。橋欄21對、望柱石22對,刻有石獅2對,瓜果、花卉8對,八角石12對,雕刻精美。遺憾的是2對石獅在“文革”時被砸壞。
1992年白馬橋被公布為市級文物保護單位。
爺爺還說日軍淪陷福州時在白馬橋頭設崗哨,殺戮同胞,侮辱婦女,過往行人都要向其行禮 ,否則就彈鼻子,我爺爺曾受過屈辱。而后我爺爺改道從彬社的木橋繞過。聽完爺爺的講述,民族的仇恨的種子在我的童年種下。
1970年,福建省革委會決定開鑿從閩江到西湖的新白馬河段,作為剛從東方紅中學(華僑中學)畢業的無業者,也參與挖掘的行列,揮鋤頭挑土,由于年小體弱,工程進度拖了整體工程的后腿,我和初中的同學苦干了十天,每天才拿到3角錢。現回想起,卻覺的那是生活的開端的資本。
白馬河 遇見福州/圖
如今我雖然因拆遷搬走,但我還時常魂牽夢繞我孩童時生長的地方。如今我站在橋上已不見那成排成對的木排,也少有運送貨的木船。眺望兩岸的郁郁蔥蔥。步行道上走著悠閑的人們,『白馬河』的河水,由清澈,一度變為渾濁,現又變得清澈。垂釣下網的身影又重新閃現。想到兒時縱身跳下的往事,還有點后怕。
故鄉的過去是難忘的,白馬橋見證了福州發展的歷史,我不由地在內心里呼喊:“白馬河我故鄉的河”!
作者簡介:
鄭和,福建省作協會員、福州市作協會員、臺江區作協會員。發表小說、散文、詩歌70余篇。與人合著福建名人故居概覽《走進歷史的光影》。
來源:區作協,區融媒體中心
部分圖片為作者供圖,其他圖片詳見圖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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